千錘百煉鑄匠魂 一針一線育美心——記劇裝傳承人許振海

　　“生旦凈丑，唱念做打，手眼身法，昆亂不擋，文靠褶子武靠靠，旗鑼傘報翻跟頭……”這段膾炙人口的相聲貫口道盡了京劇行當的千姿百態。而在戲臺背后，幾代人的巧手織就了梨園風骨的“第二張臉”。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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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北京西草市街的德昌號內，有這樣一位手藝人，他用一生的熱愛，守護著傳統劇裝制作技藝，他就是被人們稱為“把子許”的劇裝大師、北京戲曲藝術職業學院教師許振海。許振海拎起一件未完工的魚鱗甲，甲片上銀線鉤的流云紋在燈下一閃：“劇裝的魂，一半在繡娘的針尖兒上，一半在匠人的手藝里！”這位劇裝傳承人，扎根京城劇裝行當——祖父為清宮戲班繡蟒袍、鑄盔甲，父親憑一手“輕如羽、韌如鋼”的刀槍把子名震梨園。
　　
　　“我父親從天津獨闖北京城，可咱家這手藝啊，早就在三地扎了根。”許振海撫著一頂鎏金點翠的盔頭感慨。他的爺爺早年從天津赴北京學藝，因手藝精湛被召入宮內，專為當時的皇家戲班制作盔頭與把子，而許家的技藝之遠遠不止于此——天津的叔叔經營劇裝店鋪，沈陽的姑姑與姑父亦深耕戲曲服裝設計。姑父雖不是科班出身，可他能把傳統紋樣畫出新派氣韻，和老手藝一碰也能擦出別樣的火花。
　　
　　這份“遍地開花”的家學淵源，讓許振海自幼浸泡在刀尺針線間，16歲讀中學時，便立下了傳承父業的志向，并以“寧磨十年刃，不省一厘工”的大國工匠精神工作至今。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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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手藝不分男女，傳的是心，守的是魂。許振海捏著繡樣圖紙，這位劇裝匠人，正伏在德昌號的工作臺上，仔細看著一件旦角帔的鳳凰紋樣——鳳羽從老譜的墨綠調成青碧，鳳冠添了一抹胭脂紅。“老規矩里繡圖配色得按行當來，可現在的燈光亮得晃眼，臺上差一分，臺下就糊一片。”
　　
　　曾幾何時，劇裝行當恪守著“傳男不傳女”的舊訓，許振海卻嗤之以鼻：“早不講究這個了！愿意學就學，沒什么可保守的。”電影《變臉》里為個“傳男”的老舊傳統鬧得雞飛狗跳，到了“把子許”這兒，只要肯鉆手藝的，管你哪路神仙！
　　
　　霓裳混著鐵銹味，胡同匠人的雙面繡。許振海撣了撣案上的繡樣圖紙，一句話截斷了關于“劇裝歷史”的追問。這位劇裝匠人聊起手藝時總帶著梨園行的爽利——當采訪者好奇劇裝手工藝的精細度問題時，他拿起一頂盔頭：“來！我對比給您瞧瞧就知道了！”同樣是盔帽上的絨球，傳統手工藝做出的球從側面看是略扁的，而現在機器做的都是正圓形，球與球之間完全沒有了空隙。同樣是珠子，現在用的都是化學珠子，而傳統手藝是玻璃吹制的，再從內部噴上從魚鱗提取出來的細粉。“那在舞臺上，效果可差遠了！燈光一照，光澤四溢，靈動閃耀。這就是傳統，就是手藝，就是精品！”
　　
　　話題轉到京繡，許振海說道：“京劇的劇裝在這方面很講究。雖然刺繡我不做，但從圖案到色彩的設計我都會親自參與。”說著，他又拿出一本泛黃的宮廷紋樣集，手指點著一處蟠龍紋：“為什么說機器代替不了？首先機器的線和手捻的線從色彩到粗細就不一樣！手繡是長短針繡法，能做出色彩的漸變，而且非常平整。”
　　
　　許振海回憶起當年只因心中那份熱忱與喜愛，他便毅然扎進劇裝坊。入行初期，許振海從刻槍頭開始學起。制作一桿槍的工序繁雜，做出一桿槍便要好幾天時間。他說多虧了父親言傳身教，才有了今天的“把子許”，他不能給許家丟人。
　　
　　德昌號的工坊內，許振海正在調試新做好的劇裝。甲衣飾以藍邊，繡有精美復雜的花紋和圖案，綴有金屬圓片，盡顯華麗精致。聊到行業術語，許振海眉峰驟立：“老祖宗的詞兒里，這叫行頭，不叫道具。多數人稱這些為道具，那是英文來的詞兒，不準確！咱梨園行只說把子，刀槍劍戟、斧鉞鉤叉，件件都是角兒的身家性命。”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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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戲服不識史，如人丟了魂。許振海在北京戲曲藝術職業學院工作多年，負責學院演出的劇裝設計與制作和劇裝穿戴、管理等實踐教學，曾獲得過優秀教師獎。當聊起傳統文化美育時，他的目光如炬：“我真是特別希望學校能開個傳統京劇服飾設計的專業，或者劇裝歷史的課程，那可就太好了！我有好多知識可以給學生們講，讓他們既了解京劇和劇裝歷史，又會設計制作精品，還會使用，那我的手藝和經驗就都能傳承下去了！”
　　
　　許振海曾帶過幾個徒弟，現在分散在五湖四海，但愿意潛心學習的學生還是不多：“我特別擔心手藝丟了，所以我跟他們吃飯、聊天，了解他們的思想，鼓勵他們學習。我覺得只要有人學，就能傳下去，這就是一脈！”天色漸漸暗了，但德昌號的臺燈仍舊亮著。許振海伏案修改著劇裝的設計，筆尖輕輕一點，傳統添了新紅，舊戲也有了新腔。劇裝坊的玻璃櫥窗里，一件件未完工的刀劍鱗甲映著路燈，銀甲片上的掐絲紋路忽明忽暗，恍如戲臺上將亮未亮的追光。
　　
　　從國禮到潮牌，新京韻織就文化橋梁。許振海在堅守傳統的同時，也積極改革創新。他曾將戲劇元素用傳統刺繡工藝繡到牛仔褲等時尚服裝上，產品出口國外，大受國際友人的歡迎，更將京繡元素融入現代設計，讓傳統戲裝在國際舞臺上煥發新生。
　　
　　以癡心為筆，繪傳承之路。許振海在劇裝制作領域已頗有建樹，可他仍心系行業發展。退休后，他受邀回到北京戲曲藝術職業學院任教，繼續傳播劇裝知識。“把子許”的故事，是對傳統技藝的一心堅守，也是對創新發展的不懈追求。在新時代，他的匠心精神顯得尤為珍貴，激勵著更多人關注傳統技藝，讓這些寶藏得以延續和發揚。
　　
　　（作者系北京城市學院副教授）